对马勒最好的纪念:听他,听他,听他

发布时间:2022-11-24 16:50:41阅读时间:1227
本文导读:马勒第五交响曲“小柔板”乐章手稿首页《管弦乐团》,油画,马克斯·奥本海默作,画中马勒在指挥维也纳爱乐乐团演出吉尔伯特·卡普兰指挥伦敦交响乐团录制马勒

马勒第五交响曲“小柔板”乐章手稿首页

《管弦乐团》,油画,马克斯·奥本海默作,画中马勒在批示维也纳爱乐乐团表演

吉尔伯特·卡普兰批示伦敦交响乐团录制马勒“小柔板”乐章,标题为《小柔板——来自马勒的爱》

马勒给妃耦阿尔玛的手札集

◎王纪宴

与十年前即2011年的“马勒纪念年”比拟,2017的马勒往世110周年数念表演和活动显得相形见绌。2011年,世界纪念马勒的表演跨越2000场,其中包孕北京国家大剧院的10场马勒系列音乐会、北京国际音乐节举办的马勒交响曲系列表演。

2017全世界局限内马勒音乐现场表演的削减当然与依然笼罩地球的疫情相关,可是,马勒的表演依然相配频仍,马勒的音乐被酷好的水平并未展现任何减弱趋势。事实上,马勒早已不再是那种必要在生日或往世纪念年集中表演其作品的作曲家,意大利批示家里卡多·穆蒂甚至说过,马勒的音乐“过度盛行了”,这成为他很少批示马勒音乐的启事之一。对于贝多芬、舒伯特、勃拉姆斯如许在现今音乐舞台上占据牢固职位的经典作曲家,决心在其纪念年放置系列表演,甚至有可能被以为是“不天然”。柏林爱乐乐团小提琴吹奏家赫尔穆特·斯特恩在评价阿巴多与柏林爱乐乐团纪念勃拉姆斯的系列音乐会时,就表白了他的不以为然。

深情的马勒:那些各走各路的误读

马勒的第五交响曲在曩昔数年间仅在国家大剧院音乐厅就迎来过屡次给人留下深进记忆的表演:2016年12月,俄罗斯批示家瓦莱里·捷杰耶夫与圣彼得堡马林斯基交响乐团;2018年3月,荷兰批示家梵志登与纽约爱乐乐团;2018年11月,委内瑞拉批示家杜达梅尔与柏林爱乐乐团。

对于任何一位熟习马勒音乐的听者,听第五交响曲时必定,甚至可以说“不可不”——分外关注的一个乐章,就是以“小柔板”著称的第四乐章。这个仅有103小节的缓慢乐章是马勒所有交响曲中篇幅最短的一个乐章,也是马勒最为人熟知的音乐,在很多时辰会零丁出如今一些乐章集锦的唱片中。因为这个乐章配器只应用了弦乐和竖琴,意味着乐团重大的木管乐器和铜管乐器,以及所有的冲击乐声部贯穿连接缄默,因此在色彩和空气上同这部交响曲的其他四个乐章形成了剧烈比力。它像是狂暴的激情世界中一个安好的精力避风港,又像是一首深情的无词歌。

关于这一乐章所表白的内在以及准确的吹奏速度,很多人持有不同观念。已故的马勒音乐酷好者、以批示马勒第二交响曲而着名的专业批示家吉尔伯特·卡普兰以为,马勒第五交响曲中的这个小柔板乐章在今世大大都批示家的阐释下,已掉其原貌和原意。据他研究,马勒本人批示这个乐章的吹奏时候不跨越8分钟;与马勒有过大批交往、在他往世后努力于传布他作品的两位批示大师布鲁诺·瓦尔特和威廉·门格尔贝格,在批示这一乐章时也最长不跨越9分钟。以这类速度吹奏,这一乐章给人的记忆是一首流利而深情的爱之歌。

事实上,按照门格尔贝格在他行使的总谱上所作的文字记叙,马勒确实曾将这个小柔板乐章作为献给妃耦阿尔玛的恋爱剖明,而阿尔玛也欣然体会其中之意。但今世批示家却日益将这个心爱的乐章明白和阐释为暗示死亡的音乐,将它的速度变得沉重缓慢,将吹奏时候拉长到12分钟以上,最长的竟达15分钟。

以阐释马勒音乐著称的批示大师伦纳德·伯恩斯坦,曾前后在批示家库塞维茨基和参议员伯比·肯尼迪的葬礼上批示这个乐章,将它与死亡主题相连。在捷杰耶夫批示伦敦交响乐团的马勒第五交响曲录音中,小柔板乐章的时长为10分35秒,音乐展现出平缓的活动感;他2016年在国家大剧院批示马林斯基交响乐团吹奏这个乐章时,速度与时长与伦敦表演高度接近,为10分22秒。俄罗斯音乐家在马勒升沉的旋律中注进了热切而竭诚的感情,并未决心暗示音乐事实是爱的剖明抑或死亡写照。

马勒不会想到的是,在他谢世半个多世纪后,意大利著名导演维斯康蒂将他的第五交响曲的这个小柔板乐章用在了影戏《魂中断威尼斯》中,使得这个乐章成为影戏配乐,由此也影响了无数人对这个乐章的记忆和明白。这部按照德国作家托马斯·曼的中篇小说改编的影戏,将小说主人公的身份由作家变为音乐家,因此,古斯塔夫·阿申巴赫也就几近成为古斯塔夫·马勒的化身,而马勒音乐作为布景音乐,也就更强化了这一点。

而这部影戏的情节是在疫情下的威尼斯展开的,影片后半部分,跟着疫情由忌讳的话题变为果真,旅客们纷繁分开威尼斯时,阿申巴赫却不顾危险仍跟随波兰一家人在威尼斯的街巷间行走,冷落的空气,熄灭的火堆,这幅疫情笼罩的景象被维斯康蒂镜头中的画面和马勒的小柔板所衬着。对于并不知道音乐布景的观众而言,马勒的音乐与影戏画面,与威尼斯的疫情有着高度天然的融会,那是最好的影戏配乐才能拥有的传神成果。其实,即便对马勒的这个乐章熟稔于心的人,在看《魂中断威尼斯》时,也很难将影戏画面与马勒的音乐剥分开来。可是,马勒的音乐与《魂中断威尼斯》、与疫情是云云的不相关!

马勒音乐的“被暗示”,岂非不是对马勒创作初志、对马勒停整理暗示的内在的各走各路式的误读?托马斯·曼有一个著名的概念,即文艺作品的成功时常有赖于误读,但如《魂中断威尼斯》如许的误读是否是逾越了音乐接收的鸿沟?

零乱的马勒:以措辞解释音乐有效吗

与“误读”相关的,是马勒音乐代表的零乱、多面与多义。关于他的音乐是否过于零乱,跨越人的凝听明白才能的思疑,从很早就开端。

巴赫为教堂创作康塔塔和受难曲时,时常决心以零乱的音乐引发听者的属意,屡屡引发教会方面的不满,因为他的零乱音乐干扰到了牧师传教。歌德作为巴赫音乐的酷好者,将巴赫的赋格曲例如为“被光照的数学题”。今世德语文化界享有盛名的迪特·博希迈尔传授在其2018年秋中国讲演录《什么是德意志音乐》中,表白过如许的概念,“歌德将巴赫的赋格类比成数学题并非为了贬低巴赫的赋格。无疑,他用了‘被光照的’一词,意味着庆典式的照明与启明,也就是说,固然这些赋格作品展现出数学般的笼统的简略,却忽然融会并产生了与数学相抵牾的对象——诗意。”

巴赫的赋格并不简略。赋格在很多人心目中是阿尔卑斯山以北的德国在音乐上的“专享”,对于将旋律与音乐视为同义词的音乐快乐喜爱者,赋格中的数学远多于音乐——有的赋格中甚至就不被以为有几多音乐含量。德国音乐家罗伯特·舒曼曾写下如许一段很难分清其中戏谑和辩解成份的文字:“有位性情急躁的人对赋格曲下了个定义,大致上是如许的:赋格曲乃是一个声部回避另一个声部,而听众在所有声部前面捧首而逃的乐曲。”

歌德从巴赫的赋格中听出盎然诗意,但对于他同时代音乐家贝多芬的音乐却并不亲近,启事之一是他思疑音乐是否已经逾越了人类听觉的鸿沟。贝多芬的音乐,如他的第五交响曲,确实被同时代人视为“难以描写的艰深和灿艳的C小调交响曲”,因此,必要像作家、作曲家和评论家E.T.A.霍夫曼如许的明白力和想象力出众者为贝多芬交响曲“编故事”,起到“导赏”劝化。后世干脆将这部交响曲与“命运”相连,不管音乐研究者若何提示今天的听者“命运”的标题其实是伪标题,但听众大多熟视无睹。

从贝多芬的最初一部交响曲在维也纳首演,到马勒在布拉格批示他的第一交响曲首演,在这65年中,交响音乐有了日新月异的发展。交响乐团的规模不竭扩大,创作技法日益零乱;而就音乐暗示而言,马勒继续了自海整理、莫扎特、贝多芬一向到舒伯特、舒曼、勃拉姆斯、瓦格纳和布鲁克纳的当代,同时又从时代精力中汲取雄厚养分,确立了一种新奇的交响乐措辞。马勒与理查·施特劳斯这两位相差四岁而颇多交集的作曲家和批示家,代表了古典音乐在19世纪下半叶至20世纪上半叶所到达的零乱多面的极峰。

如许的音乐在那时就不易为听者接收,如批示家和钢琴家汉斯·冯·比罗1888年听到马勒为他在钢琴上弹奏第二交响曲《新生》时,居然当面说出如许的话:“假如这还能算音乐的话,那末我对音乐就完全不懂了。”而在133年后的今天,当咱们凝听马勒这部交响曲时,在怪诞的调笑曲乐章后听到女中音“肃肃而朴素地,以圣咏气概”唱出《原始之光》时,有几多听者能体会唱词中的含义?而在接踵而至的足以“惊六合,泣鬼神”的宏大的末乐章行将抵达最初的飞腾时,独唱团在交响乐团与管风琴烘托下产生发火声震云霄的歌声——“你将新生,是的,我这一抔尘土,在短暂的憩息今后新生!”在由音乐的浩大声势所激起的狂喜中,有几多感情与马勒创作时的思索和激情相关?

面临如许的音乐,不同时代和文化布景中的听者城市天然地产生一种乞助于文字的愿看:在对乐曲的解释中寻觅对音乐的明白。相对于理查·施特劳斯有着标题甚至“情节介绍”的交响诗,如《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唐璜》《堂·吉诃德》《家庭交响曲》《阿尔卑斯山交响曲》,马勒对于他的篇幅凡是更长的交响曲却总是在“标题,还是非标题”之间游移不决,暗示了他对以措辞解释音乐的冲突心态。当1889年马勒批示他的第一交响曲首演时,那一晚的布拉格听众和评论家大多深感狐疑。马勒将他的这部交响曲称为“音诗”,为之撰写了相配详尽的乐误讲授,作为指点听众的线索,但后来他信任听众应当远离这些文字,加倍自由、自立地凝听、感受和想象。对于第六交响曲中,马勒一样纠结于标题的劝化与存在。他在起首几回表演时的节目单上印上了“悲剧”的标题,但后来照旧删除了。他还曾说出过一句著名的话:“让所有的节目单见鬼往吧!”

跟着马勒的音乐日益成为今世音乐文化的紧张构成部分,马勒与瓦格纳一样,也久已成为被议论得最多的作曲家之一。在论说马勒的精采人物中,包孕泰奥多·阿多诺如许具有深厚音乐造诣的哲学家,他的看法时常具有怪异的洞悉力,如关于马勒第四交响曲,“它所描画的天堂中有乡村景象,是神的拟人化,为的是公布这其实并非天堂……马勒的童话交响曲如同他的晚期作品一样沉痛……欢欣不成企及,在渴想的超验性之外并没有其他超验性存在。”

但哲学、心理学和文学层面的论说、说明、议论未必必定有益于凝听和接收马勒。英国作家、《印度之行》和《看得见风光的房间》的作者E.M.福斯特在他的漫笔《不听音乐》中写道,过量的“非音乐感情”将听音乐的人的属意力引向各类痴心妄图的后果:“不管咱们头脑里想的是什么,痴心妄图就是痴心妄图,这时声音不知不觉地曩昔了,变得恍惚不清。那些声音!咱们原本是为了那些声音而来的,咱们听音乐听得越传神越好。出于这个启事我更喜爱‘音乐本人’,尽可能为了音乐而听音乐。”

对于马勒的音乐,岂非不也是云云?正因为音乐的零乱,才必要听者目不斜视于音乐,而不是记忆犹新在听音乐之前“恶补”的那些常识,那些“说法”。

怪诞的马勒:蕴含人世独占的美

假如对马勒其人及其音乐的快乐喜爱重要限于议论他音乐中的艰深内在以及悲剧和死亡,这类貌似深进的做法其实和作为马勒音乐的听者相距甚远。对于马勒的零乱多面多义音乐,亲近和体会的唯一起径照旧作曲家科普兰所夸大的:“假如你要更好地明白音乐,再也没有比倾听音乐更紧张的了。什么也庖代不了倾听音乐。”“英伦才子”阿兰·德波整理在他的《参观的艺术》一书中写道:“使人陶醉的风光凡是让咱们意想到措辞的窘蹙。”使人陶醉的音乐岂非不是一样云云?

热衷于议论而不是凝听马勒音乐的人聚焦的马勒音乐“亮点”之一,是在他的交响曲中会碰到的“怪诞”景象和声音,包孕在第一交响曲第一乐章中从舞台别传来的悠远的军号声,第二交响曲第五乐章的“远方乐队”,第三交响曲第三乐章中如空谷回音般的邮号合奏,第六交响曲第六乐章那一把特制的大锤,它山崩地裂般的重击产生的震撼成果非措辞所能描写。

但在这一切“怪诞”中始终蕴含的,是马勒的音乐,是马勒音乐中的那种人世独占的美。感遭到这类美,所必要的是对音乐本人的高度专注。正因为云云,当马勒交响曲所必要的舞台外吹奏者被批示放置在听众视野所及的局限时,视觉上的“成果”就会让音乐的凝听遭到影响。正如钢琴家斯维亚托斯拉夫·里赫特解释为何他举行吹奏会时舞台上必需贯穿连接幽暗灯光:“这是个窃看欲泛滥的时代,对音乐所变成的害处无以复加。手指的动作和面部的脸色一点也不可反应音乐,而只是将制作音乐的全力表白出来,这对听众准确明白乐曲本人毫无援助。听众四处张看,看看吹奏厅,看看其他座上客,只会误导联想及分散了属意力,成了阅读音乐的障碍。其实,吹奏者应以最纯净、最间接的音乐往感动听众。”

马勒的深意,马勒的思索,马勒对大天然和人生的感悟,无不必要咱们通过音乐往感受和体会。

听马勒的音乐,是对马勒的最好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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